Writing Plan

4. 虐文，以「他們擁抱接吻」結尾。

 

夜晚，七瀨遙隻身回到空蕩蕩的房屋。

父母親白天已經回到國外的公司去了，在參加完幾天前的橘真琴的婚禮之後。

世界忽然之間變得太安靜了。

 

以前也不是沒有這樣的情況過，父母離開後，震耳欲聾的寂靜。

 

只是那時，他總能在推開門後一轉身就看到一個高挑的身影，有著茶色的頭髮和綠色的眼睛。

彎著笑容說：「小遙今晚讓我留宿吧！」

只要看到那笑容，整個世界都會溫暖明亮起來。

 

這回，遙沒有開燈。

脫了鞋便踏進黑暗裡，打算鑽進那可以隔絕世界的床舖裡，直到天明。

 

沒想到，才走沒兩步，他就被身後熟悉的聲線給止住。

「遙……小遙……」

那聲音以一種近乎崩毀的語調緊緊掐住了七瀨遙的胸口。

 

「怎麼來了？」其實他不用問也感覺得出來，真琴的語音已經洩漏了一切，但他還是壓抑著顫抖問了出來。

他已經不該再那樣讀懂他了，所以該要問出來。

 

「小遙我……」

沒有被說出來的是什麼呢？但不管是什麼，也都不是應該說的吧！

小遙、小遙、小遙……童年時令人懷念的稱呼，再怎麼喊，也回不去過去那段時光的啊，你難道不知道嗎？

 

「才不到一星期呢。真琴。」

遙說，過於克制的語調，顯得抑鬱。

 

「嗯，我知道，可是我已經……」

為什麼我們想說的話題都是不能說出口的呢？

真琴向前跨了一步，從遙的身後環抱住了他的腰。

遙沒有閃躲。

 

「對不起，小遙，對不起……最後一次了，好不好？」他的聲音和手臂都劇烈的顫抖起來。

 

遙覺得他的身上又有某個零件損壞了，儘管在過去的數個月裡已經壞掉了無數個。

 

但這次，他依舊覺得異常地疼痛。

機械性的、銹蝕般的、無能為力的那種疼痛。

七瀨遙轉過身，用力回抱住橘真琴。

 

他終於無法再自欺欺人的說服著說，至少真琴結婚會幸福的。

我會很痛，但他會幸福的，所以沒關係的。

這本來就是，對於自己無力反抗的藉口。

 

最後，在永無止境的黑暗中，他們擁抱接吻。

 

 

 

3、甜文，以「那之後他們再也沒見過彼此」結尾。

 

 

女子站在玄關口，微微揚首看著真琴，眼角帶著濕潤，眼神帶點哀戚、無奈、愧疚、不甘……但沒有憤恨。

真琴知道她想要說什麼，他輕輕嘆了口氣，以難以察覺的幅度垂下了眼瞼，然後，他身後不遠處的遙也知道了。

遙走向前，拍拍正拉著真琴褲管表情還帶點疑惑的孩子的肩，柔聲說了句：「小光，要不要和叔叔去看海？可以抓螃蟹喔。」

孩子揚起臉，神情閃過一絲雀躍，那一刻遙輕笑了出聲。

 

七瀨遙牽了橘光的手離開了真琴的家，嗯，某種程度上來說那確實也是他的家，他和他深愛的男人幽微而隱密的家。

離開時他一邊走一邊和孩子對話，沒有回頭，但是他感覺得到身後真琴如釋重負的視線。

 

 

橘光並不是一個話多的孩子，也不是一個常常笑的孩子，性格上的這一點讓遙覺得比起真琴，他與文靜氣質的母親由佳更加相像。

不過或許畢竟還是男孩子吧，翠綠的眼眸和相仿的五官還是讓小光身上充滿了真琴的影子。

除了略為偏深的髮色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和真琴極為類似。

嘛，基因終究是騙不了人的啊。

 

在橘光出生前，遙原本還有些惶惶不安，儘管他能夠保持著與由佳友好的相處態度，但他無法確定自己會如何看待這個真琴與他人誕下的孩子……他知道孩子是純粹且無辜的，他也會知道他是個好孩子，但是……他真的有辦法摒棄一切心中的芥蒂好好喜歡這個孩子嗎？

 

但當他在醫院第一次見到橘光時這些擔心全都煙消雲散了，他知道他很喜歡他，本能地、純粹地、輕易的就喜歡上了這個和真琴外觀神似的孩子。

 

或許一切的其他原因和狀況都不重要，只要是有關真琴的一切，遙都無法生厭，於是，異常地，在真琴結婚時，他喜歡真琴的妻子，因為他認為她是個溫柔賢淑能夠代替自己對真琴好的女子。然後，他愛著真琴的孩子，因為他知道真琴給了兒子同樣的愛。

 

 

到了海邊，橘光並沒有立刻興奮地衝向海灘，而是向前走了幾步，然後回頭喊了一聲。

「遙叔叔。」

「怎麼了？」被橘光的聲音拉回思緒，遙也向前走了一步，蹲下身和小光平視。

遙的聲音沉靜平淡，如他說的每一句話，但彷彿無情緒的語調中卻悄然飄逸出溫柔。

 

「爸爸和媽媽以後不會再見面了嗎？」橘光微微垂下眼簾，那一刻遙少見地自橘光身上看見不適合孩子的表情。

「為什麼會這麼想呢？」

「爸爸和媽媽已經不說話了……媽媽之前也好幾天都沒回家……」

「由佳只是先回娘家住一陣子，今天也回來了啊。」遙還試圖掩飾著些什麼，但他覺得十分心虛，孩子的感覺總是最敏銳的。

「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

「蓮叔叔說過，沒有話可以說的夫妻會離婚，爸爸跟媽媽也會嗎？」

「我不知道，要看真琴和由佳的決定。小光知道離婚是什麼意思嗎？」但掩飾歸掩飾，遙從來不會對孩子撒謊，就像此刻他也不會為了安撫小光的情緒就告訴他說父母親會好好的，因為他知道謊言過後的撕裂只會讓孩子更加疼痛。

 

「不會再見面的意思……不是嗎？」橘光的聲音聽起來像下一刻就要哭出來了，但他正努力忍著。

「不是喔，是從夫妻變成朋友的意思。」遙確信，如果是那兩個人的話，溫和體貼又鍾愛孩子的兩個人，之後絕對，還會是朋友。

「朋友？」

「嗯，朋友，就像我和真琴的關係。」這一刻，遙又覺得心底浮起一抹幽微的罪惡。

「意思是，不住在一個家裡，但是還是常常會見面，就像遙叔叔和爸爸這樣？」

「嗯，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那……這樣的話，我要住在哪裡？爸爸媽媽會不要我一起住了嗎？」橘光急切地問出了縈繞在他心口最深切的疑問。

遙注意到，他像星星般小巧可愛亮著光的眼睛，此時，一點一點地滲出液體。

 

他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抱緊他。

緊抱這個被他放在心口最柔軟處的孩子，把他想傳遞的安慰和承諾都連帶的送過去。

 

「不會，只有這個我可以很確定，不論是真琴還是由佳都不會不要小光的。小光可能以後會和爸爸一起住，也可能會和媽媽一起住，但是不論是爸爸還是媽媽都還是會很愛小光的，小光不在的時候，也一定都會很想念小光。」遙的聲音懇切，音頻也如一直一來的那樣，確確實實，聽起來無可動搖。

 

橘光把臉頰埋進七瀨遙的胸膛，抽咽了起來，遙感覺到小光極力地在拉長呼吸，於是他輕輕撫過了橘光的髮、拍了拍他的背脊，「不用忍耐的啊……小光會覺得害怕是很正常的。」

然後，他聽到孩子放聲大哭。

 

 

孩子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緩步走回家的路上，橘光已經螁去了原先沉重的表情也擦乾了眼淚，拉著遙的手開始說起最近在學校發生的趣事。

 

反倒是遙，臉上帶著面對光的微笑，但每走一步，心情便沉重一分。

 

七瀨遙特意地帶著橘光在鎮上多晃了幾圈，確保兩人回到了橘真琴家的時候，由佳已經離開，同時，也留給真琴一些沉澱的時間。

到家時，真琴表現得和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微笑著迎著兒子回家，聽著小光描述海邊遊玩的情景和遭遇，已經平復了情緒的小光，黏著真琴，說起新奇的經歷依舊神采奕奕、情緒飛揚，兩人相處起來就像一幅和樂的圖畫。

 

 

遙回想起那天，真琴來找他商量時的神情，那大概是他第一次在真琴身上看到那麼複雜的情緒。

當真琴把由佳的聊天訊息紀錄呈現在他面前時，第一瞬間，遙湧起的情緒是憤怒。

他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手指，然後，手就被真琴拉了起來。

「遙，別生氣，這沒有什麼好生氣的。」真琴說，和往常一樣，帶著笑容，安撫著，但理所當然地，他的眼神已不如年少時那麼純粹閃亮了。

遙輕吐了一口氣，他這一層微微的憤恨很快就被真琴撫平，下一刻浮進他心裡的感覺是竊喜，他猜想，真琴應該也是一樣。

「所以，你和她談過了嗎？」

「嗯。」真琴輕輕點頭，遙閃了閃目光，沒有回話，真琴會意的繼續說了下去。

「她想要我原諒她。」真琴注意到遙垂下了眼瞼，然後他繼續說，「我說，我沒有生過她的氣，也不覺得她有錯，可是，還是想分開了。」

聞聲遙抬起頭，直視真琴的眼眸中帶著震驚和疑惑。

 

「我說，是我的問題。由佳她理解了。」

「你……跟她說的嗎？」遙拖著語句說，聲音有一些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顫抖。

「不是，她猜到的。其實我…也早就覺得她會有感覺的。」真琴又笑了笑，這次的神色比先前又開朗了一點，安慰了一點。

 

「吶，小遙，可以嗎？」

真琴並沒有問什麼，可是遙聽懂了，尤其是在他伸手來握自己的時候，遙注意到，真琴已經沒有在戴戒指了。

遙覺得自己的心神被攪動了起來。

讓他變得思緒混亂，也一直都是真琴對於淡漠的遙專屬的超能力。

 

「真琴……」遙避掉了真琴的視線，試著讓聲音聽起來不是那麼飽含情緒、難以壓抑，「這樣，沒問題嗎？」

 

 

「遙，不要去想其他的。你只要告訴我，你想不想就好了。」真琴的聲音是難得的堅定，遙放任著自己被真琴抱著、拉進懷裡，然後他聽到真琴沉穩、溫和能融化人心的嗓音：「其他的問題，我都會去解決的。」

 

遙聽著真琴的聲音，沒有說話，他能感覺到他的體溫、他的氣息、他心跳的聲音，上一次如此親暱的擁抱好像已經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卻沒有任何的陌生感。

 

橘真琴，對於七瀨遙來說，永遠都是很熟悉的。

 

真琴沒有催遙說話，他們都已經經歷過很久、很久的等待了，而且那曾是沒有終點的等待。照理來講，應該不差現在這一刻才對，可橘真琴卻覺得他的耐心似乎早被磨光了，只是在現實和責任的壓迫下不曾顯現出來，他現在就想要……

 

現在，就想和眼前這個人在一起。

 

而當這個念頭自心底浮現出來，他就等到了，七瀨遙的回答。

 

遙向來是行動派的，所以他沒有說話，而是抬起頭來，親吻。

 

或許是因為久違了，又或者是那太過急切的心情。一開始的力道太強、節奏太急，兩人都感受到了些許苦痛。

慢慢地，在一段時間的調整和放鬆以後，這個吻才逐漸變得纏綿、柔情……

慢慢地，把橫跨在兩人中間近七年的光陰和荒謬的婚姻給溶解掉了。

 

 

 

※

 

 

「遙叔叔——」遙一打開門，就感覺到了直撲腰際的重量，他笑著低下頭，迎向孩子溢滿笑容的小臉。「小光，今天怎麼這麼早？」

 

「他從昨天睡前就吵著說想吃遙的鯖魚咖哩呢。」真琴的身影很快就接著出現在玄關口，「今天比較早一點下班，就直接從學校把他接來了，沒打擾到遙吧？」

 

「沒事的。」遙輕應了真琴一聲，之後注意力變無可避免的全被興奮的孩子給帶走了，橘光拉著他的手，被領進門的同時不斷說著自己身邊發生的事、想讓遙知道的心情，明明僅分別不到一天，卻像久別不見一樣，有說不完的話。

 

於是，遙領著期待幫忙的小光在廚房做好晚餐，真琴也習以為常地將兒子交託給遙照顧，同時替遙收拾了家裡的物品、簡單的打掃了一番作為回報。

 

晚飯過後，應著小光的要求，三人開著電視看最近流行的卡通片，但不一會兒，小光卻倚著遙睡著了，於是，真琴伸手將正在播放片尾曲的電視給關了。

兩人把小光抱進房裡休息。

 

忽地，空間顯得特別地安靜。

 

「小光這孩子……最近越來越活潑了啊。」真琴有感而發地開口說著，然後慢慢地將視線投進遙的眼眸：「感覺都是託遙的福。」

「嗯，小光和以前的真琴越來越像了啊。」聞此言，遙不由得也揚起嘴角。

「诶？是這樣嗎？」聽到遙這樣形容，真琴反而覺得有些難為情。

「嗯，愛笑又愛說話。」遙的語調帶著笑意，但下一句話，遙收起臉上的溫和，換上淡然的神情，給真琴一個重擊：「嗯……不過真琴比小光煩人多了，什麼都會囉嗦。」

「诶，原來遙是這樣看我的嗎QAQ……」真琴則擺出受傷的神情叨念著。

 

但下一刻，兩人又都有些憋不住一般，同時露出笑意來。

「哈啊，遙的這個樣子，總覺得好懷念啊。」

「真琴才是吧，都已經是個大叔了，那種像快哭出來的樣子實在……」

「遙你說話很傷人啊……」

 

一陣笑鬧之後，兩人之間翻騰的氣氛，又慢慢回歸平靜，最後還是真琴又帶起了新話題。

「吶，遙，你知道昨天小光和我說什麼嗎？」遙知道這只是一段發語句，於是他沒說話，真琴接著說：「那孩子居然問我說：『爸爸，你什麼時候要和遙叔叔結婚？』」

「那你怎麼回答？」遙在有些驚訝的情緒中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而真琴覺得那個笑容好看極了。

「我問他說：『你是希望我和遙叔叔結婚嗎？』他說希望，我就問他為什麼，小光回答說：『因為想和遙叔叔也住在一起。』」

遙回想起在海邊聽小光描述的「婚姻」的定義，純粹而自然。

 

「吶，小遙，讓我們住下來吧？」

遙聽到真琴的聲音，對上那張他凝望了半輩子的臉龐，他感覺視線有點模糊，有什麼東西在閃動著……

而那雙耀人的翠綠眼眸裡所盈滿的，是他今生企盼許久終於收穫的溫柔。

 

 

於是，七瀨遙原本空曠而安靜的家，多了一大一小兩個身影，逐漸熱鬧了起來。

他和他的那份無法割捨的親密和愛戀也再也不必隱瞞、壓抑，小小的岩鳶鎮，各種消息流通得快速精確，難免有不諒解的人們，但迎他們而來的，大多是理解與祝福。

尤其是那些對他們深有了解的家人、朋友，兩個孩子只是依照著一直以來無法與對方分開的模樣，長大成人而已。

其實從來不曾改變過。

 

而橘真琴曾經的妻子由佳，離開了這個濱海的小鎮，在熱鬧而帶有古意的京都找到了她新的熱情和幸福。

她是個關心孩子的母親，隔著時空捎來的問候和祝福不曾斷過，在小光成年前也幾乎年年回來探視。

真琴總會領著兩人見面，一直到小光成年、獨立，不再同時需要兩人陪伴為止。

 

而那之後他們再也沒見過彼此。

 

 

1. 用一方死亡梗寫一篇甜文。

 

「遙……」

「嗯，我在。」沒有多餘的言語，七瀨遙應了一聲，俯下身輕輕理了理橘真琴額前泛著銀灰色的髮絲。

 

「有點捨不得啊……還想……再和小遙一起做很多事情。」儘管已經有些難以對焦，真琴的眼神柔和依舊，他的聲音飄忽著，微弱卻深刻。

他想抬手觸碰遙，卻顯得有些脫力，下一瞬間，遙握住了他的手，沒再放開。

這個動作讓真琴瞬息間笑開了，遙覺得那笑容依舊那樣好看，八十多年來都是這麼好看。

 

「謝謝小遙，一直都在。」

 

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一直到此時此刻。

他們看盡了彼此一輩子時候的樣貌，從稚嫩孩提、青澀少年、沉穩壯年一直到白髮蒼蒼。整個生命，都被你飽滿了。

交握的手，從來沒有放開。

 

 

七瀨遙貼近了橘真琴，彼此的呼吸氣息交融著，像是想把生命的能量再多傳遞一些給他。

 

寧靜的病房裡，不知道是誰先說出口的輕聲呢喃。

「下輩子。」

「嗯，下輩子。」

 

不重要了。

 

 

感覺到掌心裡的力度鬆了鬆，七瀨遙抬起眼，橘真琴的表情柔和而安詳，嘴角還牽著笑意。

七瀨遙也笑了，望著他，在那一瞬間，用盡了他這輩子所有深情。

 

他們依舊相愛，從生命的最初，到此時此刻……

仍未停歇。

 

 

 

 

[Fin.]